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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葛优齐名,61岁突然离世,“四料影帝”谢园的悲喜人生

亚热 十点人物志 2020-10-20




作者 | 亚热

十点人物志原创



8月18日,61岁的谢园突发心脏病去世了。那天北京下起大雨,京圈大佬和“第五代”导演纷纷发来悼念。

 

回忆起八九十年代的影视圈,谢园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人物。

 

当陈凯歌和张艺谋以“第五代”代表横空出世的时候,谢园在他们的镜头里贡献着经典表演。 


▲ 谢园和陈凯歌


后来市民喜剧流行,他与葛优、梁天并称“喜剧三剑客”,在《我爱我家》里客串出演了“宝财哥”。



听闻谢园离世的消息,相交30年有余的葛优给记者发短信说,“不好的消息突然传来,现在还愣着呢……反正啊,少了个在一起就高兴的人,天堂呢,多了些欢声笑语……”

 

张艺谋回忆起和谢园合作过的电影,也颇为感叹。

 

“导演张军钊、美术何群都先走了,现在又是谢园,令人唏嘘。”

 

谢园逝世的背后,也是80年代罗曼蒂克的消亡。

 

 



谢园的最近一次“出圈”是在去年春节。

 

葛优以一袭风衣亮相春晚,接着一组二十多年前的旧照也随之上了热搜。

 

图片上,谢园、梁天、葛优依次站着。葛优穿着风衣,一贯地面无表情中带着几分狡黠;梁天笑得眼睛都没了,谢园看起来比他们多了几分书卷气。


▲ 从左至右分别为:梁天、葛优、谢园 

仨人看起来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儿,但那股放松自如的劲儿,瞬间把人拉回九十年代。

 

那是平民喜剧盛行的时候。1987年,王朔为这三位北京小爷量身定做了《顽主》,结果谢园档期不合把角色交给了张国立,但和梁天、葛优就此结下了交情。

 

他们一见如故,经常一块儿走穴演出。主办方给他们一人开一个单间,他们还不住,三个大老爷们儿非得凑一间屋子里聊天喝酒。

 

他们仨同时参演了《我爱我家》,谢园的饰演的“宝财哥”和葛优饰演的“季春生”一样,都是四两拔千斤的经典配角。


▲ 在《我爱我家》扮演“宝财哥”

 

两年前谢园去星巴克买咖啡时还被店员认出了。店员没说什么,只在杯子上轻轻写了“宝财哥”三个字。

 

一个小配角,时隔25年还被人记得,谢园自然高兴,把这张照片传给了《我爱我家》的剧迷朋友,让大伙儿一起高兴了好一阵。

 

后来梁天没有工作,仨人便一人出两万合伙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,取名“好来西”。有个卖西服的服装店老板给投了150万,这“好来西”影视公司就这么弄了起来。

 

仨人倒也有明确分工——


梁天有生意头脑又没工作,负责跟人谈合作;谢园爱说,负责编段子编剧情,顺便在酒席上活跃气氛,美名其曰“艺术总监”;葛优呢,靠那张极具标志性的脸,招商的时候,只消往那一坐,事儿就成了。

 

梁天说,大约是谢园和他俩混得太多了,大家以为他就是个喜剧演员。“对他的理解太浅层了。”

 

事实上,公众眼中的谢园几乎就是个“活宝”。他离世后,“快乐”是圈内好友的悼信里,出现频率最高的词。

 

用陈凯歌的话说,“谢园是一个带给人快乐的人,认识他的人没有不喜欢的。”

 

谢园实在是太会模仿、太会说段子了。高中时因为模仿老师太过传神,全校老师见着他都绕道走。


▲ 模仿英语老师

 

高考恢复后,受姥爷影响,本来想考北大考古系。结果满分600分,他就考了个190,为了精准上岸,报了北京电影学院。

 

复试的时候他表演了一绝活——模仿北京市时任市长讲话。他把市长“有待商榷”的停顿和断句模仿得惟妙惟肖,就这样踩着线进了北影。

 

全班32人,老师跟他说,“要收30个人,就没你什么事儿了。”

 

在北影,班里所有人都被他模仿过,每次大家出来聚餐,同学们就起哄:“谢园,来个段子听听。”

 

张丰毅和谢园是同班同学,谢园没少讲拿他开玩笑。有一次谢园开玩笑说,“张国荣自杀了,我们很悲痛。但是一想到张丰毅还活着,我们就更悲痛了。”

 

分明是贬损自己的话,张丰毅一听也乐了。

 

说回“好来西”公司,这家公司最后只拍了一部电影《天生胆小》。


 

电影是双男主,一贯演小偷混混的梁天和葛优演起了警察;一向演好人的谢园出演了反派。

 

结果,观众对两位男主并不买账,“他们那张脸看起来就不像好人。”

 

倒是配角谢园,拿了那年百花奖“最佳男配角”。

 

 



谢园的起点是很高的。

 

在北影,他组织了一个叫“工农兵评论员”的影评小组。改革开放初期,不少导演都把自己的片子拿到北影小礼堂播放,看看专业学生们反馈。

 

有些导演带着片子来,用的都是老方法。经常上句台词没讲完,学生们跟着把下句台词猜出来了。


接着是一阵起哄,导演就坐在后头,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。

 

作为78年入学的北影学生,谢园和“第五代”导演关系密切。他的第一个重要角色就是张军钊导演的《一个和八个》,讲述了一位八路军指导员因叛徒诬陷蒙受冤屈,与八个罪犯关在一起的故事。

 

《一个和八个》的主创全是北京电影学院78班的毕业生——导演张军钊、摄影张艺谋、美术何群,谢园在影片中扮演奸细一角。


 

这部影片是公认的“第五代”导演的开山之作。

 

掌镜的是张艺谋。几年前的《鲁豫有约》上,谢园连比带划地告诉鲁豫,“这电影拍得特悲壮。”

 

张艺谋扛着国产的江光摄影机,配合着音乐“红日照亮了东方,照亮了东方”,镜头齐着地面,向上一直摇到太阳。

 

见此画面,陈凯歌咬着后槽牙说,“行!这一代人,就算来了!”

 

所谓的“第五代”,狭义上指的高考恢复后,1978年后入学北京电影学院的导演们。包括张艺谋、陈凯歌、田壮壮在内,这批青年经历了十年文革 。

 

陈凯歌就曾在云南插队,16岁干着成人的活计,菜里不见一点油腥。

 

1987年,他把阿城的小说《孩子王》改编成电影,谢园饰演男主角老杆。

 

老杆是个知青,在云南呆了八年,之后去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。去了之后才发现,学校里教的全是阶级斗争的东西,学生没有课本,上了中学连小学的字都不认识。

 

于是老杆决定按自己的方法教学,结果被上边发现了,不让他再继续。


 

故事是简单的,没有铺垫和冲突,没有跌宕的情节和猛烈的情绪,甚至算不上完整。但陈凯歌野心不小,试图把一代人在时代洪流中的无力和愤怒都放进去。

 

他对负责摄影的顾长卫说,“电影里要有暴烈的太阳、浓浓的雾、黄昏的逆光和黑得发青的夜。”

 

于是观众看到,电影里多为静止画面,绵延的山脉,空旷的天空,弥漫的山雾。顶着个扫把式头发的谢园就在这样的环境里,漫无目的地发呆、游荡。

 

用谢园的话说,“人物融进了背景里。”



陈凯歌对表演要求很高,抄字典的动作,走路的样子,拿粉笔时手腕的高低都有讲究。他说,“演不好的话,与其说是对不起这个角色,不如说是对不起整整一代人。”

 

谢园点点头。为了演活“老杆”,他两三个月蓬着头不洗脸,穿着一件旧衣服也不换。过了年大家回北京,他不回,就留在拍摄地,活在人物里,等大家回来。

 

就这样,当时28岁的谢园,带着明晃晃的羞涩,慢条斯理地在这部沉缓、凝脂的电影里奉献出他后来难以企及的表演境界。

 

2005年接受《新京报》采访时,他说《孩子王》是他最满意的作品。

 

“这是一部作者的电影,没有任何其他的企图,不为了消费者不为了商业。甚至电影的拍摄要求都可以抛弃,我们的表达不需要任何束缚。我们只要无限的忠诚,这是纯粹的内核和依托。”

 

“ 我、陈凯歌导演和摄影师顾长卫的眼神都是纯粹的,没有任何杂念。”

 

 




一开始,人们并没有把谢园和葛优、梁天混为一谈。而是将他视为石挥、谢添这样的表演大家最好的继承者。

 

电影人赛人在2011年写了篇文章,题目叫《怀念谢园曾经的表演》。

 

他说,“谢园演得好起来,是不可替代的,是不急赤白脸地就能让人住进自己的心里。”

 

文章列举了千禧年前谢园演的另外几部电影,比如滕文骥导演的《棋王》。


 

《棋王》亦改编自阿城同名小说,讲述一个到云南下乡的知青王一生,痴迷于象棋,被称为“棋王”的故事。

 

谢园最喜欢的作家就是阿城,听说西安电影制品厂要拍《棋王》,便找到滕文骥毛遂自荐。

 

谢园说他能把阿城的小说背下来,说着就背起了《棋王》:

 

“他一个人空空地在场中央,谁也不看,静静的像一块铁。棋开始了……”

 

听罢,滕文骥非常吃惊。他自己也喜欢阿城的小说,但要背是绝对背不下来的。


“更何况,你的标点符号,顿挫抑扬,章节段落,你有你的理解,你让我一下又看到了这部小说,而且感触更深了,说明你在背诵中有你对这本书很深的爱和理解。”

 

就这样,谢园获得了《棋王》的出演机会。影片中有一幕非常经典,“棋王”抽着烟,回忆起母亲临死时的场景。

 

赛人对这段表演记忆尤深,“演这段的时候,大段的台词一口气说完,面上没有泪滴,但所有人都能体会那种弥漫开来的忧伤。”

 

1989年,谢园凭《棋王》获得了金鸡奖最佳男主角。后来接连拿下“金鸡”、“百花”、“飞天”、“金鹰”四个大奖,是78班第一个拿到“四料影帝”的人。


 

赛人尤其喜欢谢园身上的游离感,“他就是那样的一个置身事外的人,我们这个时代多余的人。”

 

在文章末尾,赛人写道:“谢园的表演其实不属于任何一个时代。1989年和这之前的年份里,他与这个时代最不起眼的症候邂逅了,然后绽放光彩,然后又很快隐去,估计再也不会发光发亮。”

 

言下之意,谢园的优秀演技有偶然成分。他身上的游离感,恰巧和当时影片要传递的时代氛围一致。

 

赛人的判断有待商榷,但时间进入九十年代后,一些改变的确发生了。

 

一代电影人在市场浪潮下摇摆,开始商业化的大制作。谢园一边在北京电影学院教书,一边也摸索着从大荧幕转战小荧屏。

 

他说电影行业不景气,“为了适应市场……不得已地去拍一两部武打电视剧。”

 

有一次他扮演一个大王爷,要通过山里小道去营救兄弟,但被山贼拦住。导演要他演出着急的劲儿,和山贼打一架。

 

谢园不太明白:“导演且慢。既然我是大王爷,我有的是钱,那我碰上这么个挡道的,我给他点钱不就过去了吗?”

 

导演说不行不行,“那样就打不起来了,我们的设计就是为着打起来。”

 

那么为何而打呢?导演答曰:“为好看而打。”

 

于是他一挥扇子,三十来个“山贼”顺势倒下。导演解释说,这是“神功”的作用。

 

谢园挺纠结,他当然不喜欢这些没有逻辑的、虚假的情节,但又碍于“受人钱财,与人消灾。”

 

在一篇文章里他写道:

 

“一段时间里相当尴尬的不是他们,倒是我个人,我自己……我一天到晚地出现场,干的又是一份什么‘勾当’?”

 

还有一次他去通县给一个影视学校做讲座,在课堂上讲库布里克的孤僻和淡漠,讲他灰色的人生经历如何影响他的创作。

 

讲台下,学生的BP机震动不停,打破了他对库布里克的深情。

 

他在黑板前绕了三圈,站定后问,“谁是班长?”一个怯生生的男孩噌地站了起来。

 

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,恍惚间仿佛回到多年前拍摄《孩子王》的时候,他扮演的老杆第一次上课,惊讶于学生们知识匮乏,连书都没有。

 

怀着同样的诧异和愤怒,他在黑板前走了几圈,问,“谁是班长。”

 

十多年来,似乎一切都在改变,又似乎什么都没变。

 

 



90年代时,谢园曾经重回《孩子王》的取景地,原先在影片中出现的通天路早已被两人多高的杂草淹没,山民依然刀耕火种、胡乱伐树。

 

一个当年参加《孩子王》拍摄的大龄学生,娶了堂妹做妻子,三年里生了三个孩子。

 

谢园喃喃念道: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连黄鹤楼都没有。

 

他忽然想到了陈凯歌,“凯歌,你的路还远没有走完呐。”


▲ 谢园和陈凯歌

而凯歌似乎不打算在原有的轨迹上把路走完了。

 

1994年,他拍了《霸王别姬》,商业与艺术价值兼备,拿了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。

 

而后他投身大制作商业片的时代潮流,片子的水平起伏不定。

 

随着新世纪到来,“喜剧三剑客”也走上了人生的分岔路。

 

梁天下海经商,葛优在贺岁片里逐步成为人们口中的“葛大爷”,谢园则安心在北影教书,不时在电视剧里客串个配角。

 

在访谈类电视节目红火的那些年,谢园作为梁天、屠洪刚、张丰毅等人的好友,时常做客节目,通过模仿和爆料获取观众的阵阵掌声。


末了,不忘为梁天的餐厅打打广告。


 

但总有一些时刻,观众能感受到他嬉笑怒骂背后的复杂和悲观。

 

正如他在《鲁豫有约》上说的,有幸成为北京电影学院78级的一员,成为那一代人,“一生不枉此行,不虚此行”。强烈的理想主义和人文关怀始终是他的底色。

 

2005年接受《新京报》采访时,他收起平常的“不着调”,呈现给观众一个过分严肃的谢园。

 

他说第五代的激情在1994年就结束了,“芝麻已经开不了那扇门了。这不是别人的问题,不是政治不是市场,是我们自己心灵的窗户已经焊死了。”

 

“当年我们的真诚是一扎就疼的……而现在无论我们怎样针灸都无法触到那个穴位了。”


 

“第五代”这群人转眼也都六七十岁了。经历了文革,经历了改革开放之初的纯粹,而后被市场裹挟,半推半就进入了新世纪。他们注定是撕裂的。

 

“我们有一半留在了八十年代,另一半因为生命的延续被拉扯进了新世纪。”

 

这是谢园对78班的总结,也是他人生后半场的注脚。

 

谢园去世后,马未都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谢园的情景。那是不到两年前的一次聚会,谢园手舞足蹈地说段子、做模仿,精彩至极,引发全场爆笑。

 

酒过三巡、菜过五味之后,谢园说起了往事,一时不能自已。

 

他先是哽咽,继而仰天大哭,泪流满面。梁天上去劝他,他却执意哭完,断断续续坚持诉说完他心中的往事。

 

马未都仔细一听,全是对艺术真挚的追求,对老北京文化的热爱,还有对现今不解的悲哀。

 

 

End

 


早年谢园同梁天一块儿参加节目时,谢园说自己天生胆小,怕黑怕狗怕走夜路,也从来不参加追悼会。

 

圈里有人去世了,每一次他都拜托梁天把钱带到,把问候带到,给人多鞠几个躬。

 

他自己呢,找个小酒馆,喝喝闷酒,自个儿难过去。

 

如今谢园匆匆离世,遵照他的嘱咐,家中不设灵堂,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,也不召开任何形式的追悼会。

 

按照他的脾气秉性,大约不愿意任何人为他过多伤心。


谢园一路走好。像葛优说的,“谢园啊,在那说累了就歇会啊。

 

图片来自网络视频资料:《鲁豫有约》 《超级访问》 《非常静距离》文字资料:1、《他叫陈凯歌》1993年《当代电影》第1期 2、《专访谢园:拍过最纯粹的,也拍过糟糕的作品》2005年《新京报》3、《马未都 | 电影人谢园》 观复博物馆4、《我不懂现实魔法》 2002年《电影艺术》5、《与时代的邂逅——怀念谢园曾经的表演》 赛人
6、《谢园:列位继续,爷不玩了》 《人物》7、《怀念||谢园离世,八十年代那些心怀理想的人们去哪了?》 蓝小姐和黄小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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